征文优秀作品选登之张敏《图书护身符》

发布时间:2009-05-20 责任编辑:符勤  来源:图书馆流通与读者服务部  点击数:

不知是谁发明了图书馆这个地方,天长日久,这地方由一个变为百个千个,散布在全球各处。

图书馆与中文系学生的关系是密切的,像极了理科学生和实验室,不论是专业需要还是个人喜好,总之,即使没有整天整天地呆在里面,也须得隔三岔五地跑上一趟,似乎这样才安心。村上春树写过一个有秘密地下室的图书馆,这让我一度希望学校图书馆也是这样,表面上是图书馆,但这仅仅是遮盖身份掩人耳目的,实际上它是某个顶级科研机构或者特工情报部门,而平日里面目安详的工作人员其实也都是身怀绝技大有来头的人物。但据我观察,图书馆很朴实,早上开馆,晚上闭馆,仅此而已。这多少让我有些失望。于是我又幻想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未来,世界上所有的图书馆结成了一个同盟,每座图书馆里都有一个特殊的传送机器,能把人瞬间从这座图书馆传送到另一座。这样一来,我就可以很方便地去牛津图书馆啦。从《哈利波特》的电影里看起来始终是隔岸观火,身临其境地去拂一下架子上的灰尘,感受一下窗子里透进来的光线,这样才好。但是去了又如何?里头绝大部分的书怕都是我看不懂的吧。

我是一个贪心的人,所以总嫌图书馆里书太少,但同时又很清楚,即使一辈子不吃不喝就呆在里头不停地翻,也不可能把所有的藏书读完。每次明明想好了要借几本什么书的,可到了之后,灵魂就像被抽掉了一样,只是不停地在书架间游走,迟迟做不了决定。这是气场的较量,图书馆和我。能有太多的选择往往让人无所适从,这本很好,那本也不错,会不会还有更好的?抱着猴子摘玉米的心态只会让自己迷失在阅读中,书海和大西洋哪个更浩瀚宽广?庄子说“若水三千,只取一瓢”,“偃鼠饮河,但求饱腹”,内心清楚自己真正想读的是什么书,读些什么书更有价值更有意义,然后有效率的刷卡借书。在还书借书间,对“选择”这个词的概念日渐明晰。

在一些出版年份较早的书的封底,还能看到装有借书卡片的小纸袋,上面写着陌生的名字和早已过去的日期。借过这本书的是些什么人?在这些已经过去的日子里他们在做些什么?那时我又在什么地方,在做些什么?现在这些人在什么地方,在做些什么?我呢,现在的我在什么地方,又在做些什么?借书卡片已经成为了纪念,被方便的电磁条码所替代。有时候,透过一本书就可以看到世事变幻,沧海桑田。

 

我心情不好,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,从人群中逃开,来到图书馆,想让自己静下来。

“瞧,这个人!”是“疯子”尼采。是的,我的脸色肯定很臭。

博尔赫斯恰巧走过,看到我说:“像是一个怨天怨地的人,成天悲叹自己的不幸,无耻地庆幸别人的不幸。”

“你去挑你的探戈吧!”不想理他,反正他说的我也看不懂。

“人性的苦恼都来源于人身的在体性欠缺与对美好的欲望之间的差距。”在想什么一下子就被刘小枫看穿了。

我只好承认:“看起来别人似乎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,我不想被他们比下去,但是我觉得自己很普通很没用。”

简奥斯丁拍拍我的肩膀:“无论什么事情和什么看法,传来传去就会渗进蠢人的曲解和无知者的臆想,就会变得毫无真实性。”

“普通人啊,生在普通家庭,长在普通家庭,一张普通的脸,普通的成绩,想普通的事情,”菲茨杰拉德朝我挤挤眼睛,“将自己说成普通人的人,是不可信任的。”

我问:“那我要怎么做?我对前途理想什么的都感觉很模糊。”

纳兰容若幽幽地吟道:“如鱼饮水,冷暖自知。”说了等于没说。

米兰昆德拉说:“慢的乐趣怎么失传了呢?啊,古时候闲荡的人到哪儿去啦?民歌小调中的游手好闲的英雄,这些漫游各地磨坊,在露天过夜的流浪汉,都到哪儿去啦?他们随着乡间小道、草原、林间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了吗?”

我想了想,说:“你是说,要我先不要想那么多,顺其自然就好?”

村上春树点点头:“我觉得应该要思考点什么,又不知思考什么,怎么思考才好,说老实话,我什么都懒得思考——”

“不不不!”余杰打断道,“我的梦想在燃烧!”

村上春树看了他一眼,继续说道:“我想那不得不思考的时刻恐怕不久就将来临,届时再慢慢思考吧,至少现在什么都不思考。”

余杰“哼”了一声:“对不起,我可听不懂日本话!”

我想:“不知道那些很成功的人是怎么样的?”

王蕤告诉我:“有主张,也有彷徨,有令人艳羡的工作和生活,也有不为人知的伤痕。”

唐骏在一旁打气:“我的成功可以复制!”

我说:“有时候觉得很孤单,都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,人际关系这些东西让人头大!”

郭敬明说:“Dirty secrets make friends. You know that’s true.

安妮宝贝也说:“与人打交道,说复杂就会有多复杂,你永远不知道这个站在你面前的人,转过身之后,说了什么,做了什么。前提是理解人在不同状态不同情况下,会产生的各种复杂的可能性,这样就不会有惊诧和失望。”

莎士比亚也开口了:“人是行走着的影子。”

哈姆莱特接着说:“To be or not to be, that is a question.

莎翁咳嗽了两声,说:“在作者们讨论问题的时候,作者创造出来的人物请不要掺和。”

哈姆莱特悻悻地走到一边,去想怎么报仇了。

这一切,很混乱,却很有意思。一次乱七八糟的讨论过后,肩上的压力和心中的烦闷被图书馆和图书馆里的众人接了过去,看窗外,柳暗花明。

 

毕业,工作了一段,经济危机,失业。

百无聊赖中,突然想到还可以去图书馆。于是开始了风尘仆仆转两趟公车跑省立图书馆的生活。天气好的时候,一整天都把自己埋在里面;阴冷的日子,则匆匆地来借上几本小说,再匆匆地回家舒舒服服地坐在被窝里读。穷人一个,几趟书店逛下来就如同遭了抢匪,还是图书馆好。日子虽清苦,精神却充实。偶尔朝馆里的其他人窥上几眼,多是些年轻人,举手投足倒是自然,也有年龄偏大或上了年纪的人,步履便稍显迟钝。在大厅穿衣镜前照照,自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,再这么落魄下去,怕是到这里来的车费都拿不出来了。精神的稳固需要物质来保障,图书馆此时或许先得将精神家园的身份放一放,充当起我的就业技术指导来。

开始钻研专业书籍、实用教程。研读有暇,喜欢忙里偷闲幻想一下自己未卜的前程。解决温饱是首要的,如果能和书扯上关系,便再好不过了。那么,去当作家?笔耕不辍,呕心沥血,扯断一把胡子才吟上一句诗的生活,高尚却惨淡。盘算盘算我的能力,勉强能做个自由撰稿人,看编辑的脸色,靠零星的汇款单过活,也许运气好能在哪个小杂志上写个专栏。那么开个书店?那种很有感觉的小书店。有布艺沙发,老唱片,用大纸盒子、大木头桌子摆书,可以在这里喝茶,喝咖啡,吃饺子都行啊!——等等,以上的场景应该出现在钱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花了以后吧。这种书店绝不是用来谋生盈利的,这是贵族的沙龙,文艺青年、有闲俱乐部的聚集地。想养活自己应该租个报刊亭,或者开个漫画出租店。

喂喂,朋友,还是实际些吧。

 

几经周折,终于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找到了工作,做策划。每天跑楼盘,开会讨论,下班回家累得只想两腿一蹬,但要坚持,坚持!图书馆提供的专业书籍和实用教程都派上了用场,我却不可能有时间看书了,更不可能有时间去图书馆。

闲话按下不表,拣要紧的说。如此三年过后,我竟也晋升为职场的一个小头目。目前公司正在开发一块地段,打算推掉原有的建筑,建一个大型高级楼盘。我翻了翻计划书,发现要推掉的建筑里竟然有一座小图书馆。推掉一座图书馆?!——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碰到这样的事。即使“商人重利轻别离”,我还是不愿意将一座图书馆拆掉,毕竟它给了我太多太多。

我拿着计划书去找上司,希望能将图书馆保留下来,尽管心里很清楚这从职业角度来看无疑是愚蠢的。

上司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,面容轮廓分明,每天西装笔挺,看上去确有一副儒商的派头。但这只是表象罢了,他是不能张口说话的,一两句下来此人的深浅便已一览无余。他的外表是一个附庸风雅之人,内里却是一个彻底的暴发户,镶满口金牙,戴十个金戒指的那种。书上说,不该抱怨你的上司,他再不济也肯定暂时比你强。太久没有早起洒扫庭除,朱子家训也已生疏。

“保留图书馆?你想想,在一大片林立的高楼大厦中,突然有一座又矮又旧的房子,那像什么话!多煞风景。”

“保留了图书馆,也可以给未来住户的孩子提供一个学习的场地,突出楼盘的文化气息。”

“哈哈,别傻了!你比我年轻这么多还不了解现在的小孩子?他们喜欢的是网络游戏、PS二啊三啊那些玩意儿,谁还看什么书!再说了,要看还跑到图书馆去?网上不是遍地都是嘛!”

“电子书和纸质书是不一样的……”

“好啦,别总和我说什么书不书的。你快点把策划交上来就行了。一个破图书馆,拆了不就拆了。”

“那——那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和读者怎么办,不经过他们的同意就拆会给我们的楼盘造成负面的舆论效应的。”

“不用担心不用担心,市场部早就摆平了,花几个钱就解决了的事。”……

策划、部署、施工准备,一项一项按计划和日程进行着。图书馆逃不开被推掉的宿命。

我去了一趟那个小图书馆,去的时候正碰上馆里把书腾空,一箱一箱,一车一车,像是掘不尽的宝藏。没了书,图书馆不再是图书馆,变成一座普通的房子。进到馆里,看到空荡的架子,空荡的房间,过不了多久,这架子也会没有,这房间也会没有。有一个问题问到,如果卢浮宫起火了,而你当时正在卢浮宫里,你会救哪一件艺术品?好像选出来的最佳答案是:隔我最近的。现在图书馆要拆了,我可以救哪一本书?我谁也救不了,我什么也做不了。而且,这个策划还是我亲手做的!——也罢,也罢……

 

剑客提着长剑行走江湖,利器是他的护身符;和尚挂着念珠云游化缘,佛祖是他的护身符。我拖着行李,打算开始我的旅行。箱子里的某个角落,放着我的护身符。风吹过的时候,可以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。

 

 

长沙学院 中文与新闻传播系07级汉语言文学1班   张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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